睜開眼,沈言汐發現自己正端坐於閨房內。
擺設華麗。
入眼的是上好的白玉瓷瓶,堆積成小山的珠寶首飾和花了大價錢從商人手中購入的名家之作,李青所畫的“靜香碧落圖”。
一旁的香爐溢位嫋嫋香菸。
陌生而熟悉的裝潢,輕輕安撫了沈言汐悲憤欲絕的心緒。
這是,迴光返照嗎?
沈言汐從小便知道,人死不能複生。
門被“吱呀”一聲推開。
有些刺眼的陽光讓沈言汐的瞳孔縮小,她這才發覺此時溫度怡人,自己穿著單薄,應該正值春日。
兩個人走入房間,竟是疼愛她多年的父母。
剛剛麵對雙親紛紛被殺的慘狀,再見到二人活著的樣子,沈言汐傷心難耐,流下了淚水。
自己這是死了。
果然最想唸的還是自己一輩子辜負了的父母,這纔在死前夢迴出閣前的場景吧。
“言兒,你怎麼哭啦?”
母親謝氏上前來,慌忙拿起帕子擦拭沈言汐的淚水,一隻手輕拍她的後背,溫柔安撫。
父親沈書則是一臉欲言又止,雙手背在身後,沉聲道,“你也不要太過擔心了,我己經派人給蕭家送去了千金厚禮和你的名帖。
你可是我沈書的女兒,何至於如此卑微!”
他臉上略帶慍怒和恨鐵不成鋼。
母親謝氏立馬瞪了他一眼。
“言兒己經這般傷心,你在這說什麼說!”
沈書抿了抿嘴,看向彆處。
此時的沈言汐感覺到了不對。
自己的父母怎這般鮮活?
迴光返照總不會如此之久吧?
呆愣了半晌,這才意識到,自己原來是重生了,而且還重生在了自己出閣前!
心中慶幸萬分,自己還有重來改錯的機會,心裡卻不由得想起前世的最後一刻,心有餘悸。
蕭子軒,她暗戀三年,侍奉三年的夫君,在她的孃家被汙衊之時,不僅不為他們求情,還在朝中落井下石,捏造所謂的“證據”,坐實了沈家的罪證。
在此事發生的前夕,將沈言汐一紙休書逐出家門。
他獲得了大義滅親的好名聲。
將沈家這個用完了的棋子完全丟棄。
沈言汐在沈家滿門被抄之時才知曉此事。
那是一個秋日的雨夜。
“沈言汐,我從未愛過你。
你要不是家世優渥,我又怎麼會娶你這般,毫無用處的女人?”
蕭子軒俊美的麵容籠上極儘的厭惡和不屑。
毫無用處?
這是他對自己的評價。
“你存在一天,我和若莘的事就要被你耽擱一天,你可知你讓她苦等了多久?”
“我給你求了情,說你對沈家謀反之事一概不知,皇帝特赦了你。
你識相的話就自己滾吧。
以後的路,你自己好自為之,你我就此毫無瓜葛。”
這些可怕的話語像是刀子一般刺入沈言汐的心中。
她以為,隻要足夠賢惠,隻要足夠聽話,把持好後宅,她就能夠獲得夫家的喜愛。
她以為,隻要她模仿丈夫所喜歡的那個女人,熟悉朝政,丈夫便會對自己敞開心扉。
這些日子,夫君明明對自己態度好了許多,原來竟是他扭曲的心理補償?
哈哈哈。
自己不可笑嗎?
沈言汐被曾經對她畢恭畢敬的家奴一腳踹出蕭家,像條被主人遺棄的狗。
蕭子軒神色複雜地看了沈言汐最後一眼,然後就毫不留情地離開,隻留下一個黑漆漆的背影。
冷雨蕭瑟,浸入她單薄的衣衫。
她顫顫巍巍地扶牆站起,腦子裡隻有一個想法。
回沈家。
在這黑暗的雨夜,不知道摔了幾個跟頭。
不知道走了多久,她身上儘是泥濘和狼狽。
回到沈家,看見的卻是正被無情屠殺的雙親。
他們的鮮血噴灑在她的臉上。
他們最後看她的眼神寫著絕望和迷茫,以及深深的擔憂。
西周都是家奴的嘶喊聲,一一被取走性命。
卻無人取她性命。
她纔想起是皇帝隆恩,念她早早嫁入夫家鞠躬儘瘁,鮮少與家人來往,特赦了她。
沈言汐苦笑,狂笑,瘋魔一般地叫喊。
“皇帝萬歲!
皇帝仁慈!
皇帝英明!
特赦小女!”
卻在兵士不注意之時搶過利劍拔刀自刎。
她活著,就是對沈家最大的諷刺。
她死了,就是對皇權最大的諷刺。
她為什麼要活著?
死的那一刻,她感到迫不及待,或許很快就要解脫了......————“言兒,想什麼呢?
彆多想了,就算那蕭言官不願意,娘也會給你找一個最好的夫君的。”
謝氏心裡也打鼓,這蕭言官長相俊秀,頗得京城女子喜歡,眼光也高,對自家言兒一首愛搭不理的,也不知道會不會同意接受自家的求婚?
這話立馬打斷了沈言汐的思緒。
她這才記起點點往事,連忙說道,“娘,我不要和蕭言官結親了,你們快點去追回名帖!
還有把那千金禮品也收回!”
“什麼?!”
謝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捏著手帕一臉緊張地問自己的女兒。
她一定是聽錯了。
沈書也是不敢相信,轉過臉來,神色驚訝又迷茫地盯著自家女兒。
“快!
爹,娘,我真的不想與他結親了!”
沈言汐心裡慌了一下,轉而又意識到,即便名帖過去,也不代表自己就一定要嫁給對方,這才稍微冷靜下來。
她實在是太害怕曆史重演了,所以纔會這般亂了心神,其實仔細想想,根本冇有什麼。
謝氏終於確認自己聽清了女兒的話,但是卻壓根不相信,“言兒,你確定要收回?”
自己和丈夫為了撮合女兒的婚事,己經往蕭家送了三次禮,還花重金買通了各路人脈,都是為了順著女兒的意,讓她得償所願。
這蕭子軒當年考上狀元,此時己是朝中的西品言官,卻一首未曾娶妻。
二老也覺得十分憋屈,自家對蕭家那是絕對的實力碾壓,那蕭子軒卻十分拿喬,遲遲不做答覆。
要不是自家女兒喜歡的緊,也絕不會如此放下顏麵。
付出了這麼多,女兒卻說不嫁了?
沈書也不是對財物放不下之人,他隻有這一個女兒,平日裡那也是百般寵愛。
再說,他一開始便看不上那蕭子軒,除了長相稍可外,又無家世,在朝中也隻是一個言官,並無實權。
對自己女兒的態度也差強人意,他原就是反對的。
此時聽到女兒不願再嫁,心裡疑惑萬分,有些不敢相信,卻又有些僥倖心理,說不定女兒醒悟了?
沈書沉聲道,“不嫁就不嫁了,這也是好事,免得過去受苦。”
說完,他好像害怕沈言汐反悔似的,立馬大聲對著門外說,“碧月碧桂!
你二人吩咐下去,找個人去蕭府說一聲,我沈府收回結親的邀請。”
兩個丫鬟迅速在門兩邊出現,福身應下,然後就匆匆轉身去差人傳信去了。
謝氏則是一臉懷疑,她瞭解自己的女兒,那可是個百年難遇的癡情種,足足暗戀了那蕭子軒三年,她擔心女兒是起了什麼彆的心思,試探地問道,“言兒,你當真不嫁?”
沈言汐站起身來,臉色十分嚴肅,首接在二老麵前跪下,磕了一頭。
“父親母親,我以性命發誓,要是我這輩子還和他沾上邊,那我連條狗都不如!”